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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;是楚稼君在拉扯他。

    楚稼君:勇哥,我睡不着。

    楚稼君:勇哥,以后怎么办呀?

    纪勇涛:睡觉。

    楚稼君:你当一辈子警察?

    纪勇涛:不然呢?不然管的住你?

    楚稼君:我们一起去其他地方做生意,好不好。

    纪勇涛很困了,叹了口气,把他揽在胳膊下面。

    纪勇涛:怎么总想这些?

    楚稼君:我们是一家人,一起过好日子。

    纪勇涛笑:我又不会做生意,到时候赔光老本,难不成把你卖了抵债?

    楚稼君用很轻的声音低语: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卖了抵债。

    纪勇涛:什么?

    楚稼君:我想办法弄本钱,我们去外地吧?

    纪勇涛:去广州?深圳?

    楚稼君沉默很久,说了两个字。

    楚稼君:——出国。

    纪勇涛笑了:我妈还在老家呢。

    楚稼君:那种家人,有和没有有差别吗?家人就是,会陪着你,会帮你,会住在一起,会给你饭吃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段时候,纪勇涛没有说话;忽然,他反问:不出国,还有哪个地方?温州?

    楚稼君:上海。

    纪勇涛觉得可笑:上海有啥啊?

    楚稼君的眼睛,在黑夜里闪闪发亮,注视着他:现在都是广州深圳和温州,但有消息,上海要起来了。

    纪勇涛一怔,笑了几声:你发烧了吧?我叫医生来?

    楚稼君:上海会什么都有的,我们会什么都有的。

    纪勇涛:我没那么多想要的。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。

    楚稼君:那你要什么?

    纪勇涛:要你乖,行不行?

    那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,转开了,眼神有点开心。

    纪勇涛:等这次事情结束了,咱们坐火车去上海看看。

    楚稼君:什么叫“结束”?

    纪勇涛:抓到那个人。

    楚稼君:万一抓不到呢?万一他死在外面了呢?

    纪勇涛:那就最糟了。我们宁可他逃,也不要他无声无息死外头。那就成了无头案,很多人的死,都会变成无头案。

    楚稼君:那些人的死,和你有关系吗?你认识他们吗?

    被子被轻轻翻开,他把被子替楚稼君盖上。纪勇涛:我不认识他们。但他们是人,我也是人。一个人,是不会希望其他人受苦的。

    楚稼君:他们和我没关系。

    楚稼君:我只在乎,你会不会陪我去上海。

    纪勇涛很久很久没说话。他几乎以为男人已经睡了。

    就在楚稼君也几乎要睡去时,他听见了从身边传来的声音。

    纪勇涛:如果以后有一天不当警察了……

    纪勇涛:如果有那么一天,我们去上海。

    -

    第三天,楚稼君出院了。伤还要养一段时间,但不需要待在医院里平躺了。

    回了家果然比从前乖了很多,不太出门,不太乱花钱。吃了饭就洗盘子,会给狗梳毛。

    有天两人都在家,家门响了,拉开门,外面是两名居委、两名警察,中间站着一个中年妇女。

    大家笑颜逐开地请“许飞”出来:来来来,许飞同学,你妈妈从老家来探望你了。

    楚稼君走向门口。他看着那和蔼的女人;纪勇涛坐窗台边,本来看报纸,此刻也抬头看门口。

    他看着那女人,时间只有几秒钟,他应该像个好儿子,哭泣地抱住妈妈,说自己死里逃生的经过……

    但是他没有。

    楚稼君很困惑:我妈在哪?

    门外那团人的神色僵住了。

    楚稼君:这不是我妈,你们弄错了。

    楚稼君的神色显出警惕,声音也拔高了:什么意思?!你们还在怀疑我?!

    居委的人匆匆安抚,其他人带着女人离开。过一会儿,来了个人,为刚才的事儿道歉:不好意思啊,许飞同学,我们弄错火车班次,接错人了……

    楚稼君能感到,背后的纪勇涛,气息从紧绷恢复成松懈。他知道自己赌过了这一关——这不是“许飞妈妈”,这是个拉来试探自己的演员。许飞的老家来A市至少需要五天,一个女人,在火车上过了那么多天,带着惶恐不安,绝对不可能那么气息平静。

    纪勇涛的手刚才一直握着枪,藏在报纸后。在许飞做出正确答案后,他无声把枪收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从玄关柜子里搬出个蛇皮袋,里面是一颗包扎精美的哈密瓜。纪勇涛:别理他们了,过来,哈密瓜。

    楚稼君睁大眼睛: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,这是真的哈密瓜?

    纪勇涛拍拍他的背:好不容易弄到的,去拿刀切瓜,给你这个病人买的。

    许飞的母亲快到了,纪勇涛拿到了火车班次号,回去告诉了他。

    许飞还挺开心的,帮着把家里收拾了起来,早上喝完牛奶都记得把玻璃瓶放回奶箱。纪勇涛陪他去买了点新衣服,至少得打扮得像个学生样。

    楚稼君:我不要穿这种白衬衫,像老头子,报社工作的那种。是不是还要再配个玳瑁花眼镜啊?

    纪勇涛:你别动,把这支钢笔别口袋上试试?提醒我了,眼镜……

    楚稼君被摆弄半天,百货里的营业员都不耐烦了:这小同志,头发得剪了才像样。

    纪勇涛:回去我拿个推子给你推平了。

    楚稼君捂着头发,眼神寒嗖嗖的,看着一副要拼命的样。

    折腾到最后,那人总算满意了一些,看着镜子里的楚稼君,一个穿着白衬衫、黑布裤,白球鞋,戴玳瑁花眼镜、口袋里别着英雄笔……

    纪勇涛看着这样的他,无声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纪勇涛:以后都这样穿。

    楚稼君:八十岁都这样穿?

    纪勇涛:至少毕业前这样。

    楚稼君:我妈以前就喜欢我打扮得摩登点。

    纪勇涛:你简直就是个打桩模子,放几年前,这副样子在街上走,都可能直接被当流氓拉走。

    楚稼君:那还不是在你家打桩打了那么久。

    两人拎着两包衣服出了大楼。正是夕阳,火烧云燎开夏夜。下了班的人们汇成一片自行车海,涌过灰色马路。

    楚稼君把头仰到很后面。伤快好了,疤的地方痒得人发疯。他对着夕空,轻声唱着张雨生的新歌。马路边的影像出租店里,录像带密密麻麻地垒在架子上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

    进去逛了一圈,租了两套带子。楚稼君还租了几部老片子,说等妈妈来了给她看。

    纪勇涛:大概就这两天了。你妈喜欢吃啥?我找几个馆子看看。

    楚稼君:喜欢吃蛏子啊,毛蚶啊。

    纪勇涛:那这边可能没有,我找找毛蚶吧,有家的血蚶很肥,还有黄泥螺。

    老家的东西,纪勇涛也很久没吃了。

    爱呀河小区边,有个火车票销售点。经过时,他们都看着那个车票信息牌。

    纪勇涛走向窗口,问了问去上海的班次。

    楚稼君:真去啊?

    纪勇涛:去啊。等这次见完你妈,你妈放下心了,咱们就去逛一圈。

    纪勇涛叹气:那地方到底有啥啊,灰扑扑的……我就知道一个外滩,还有啥?

    楚稼君也没去过上海。电视里的上海,确实只有一个外滩,一堆老建筑。趴在黄浦江畔的扶手上往浦东看,一片灰色荒芜,工厂烟囱的黑烟布满天空,废水汹涌,苏州河还是条臭水浜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去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。其实他也不知道上海会怎么样,只是想骗纪勇涛和自己去一个新的地方,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。

    那人拿着两张车票回来了,出发日期是一周后的周六。

    半夜的时候,楚稼君睡不着,抱着被子溜达到卧室,蹲纪勇涛床边:行军床睡得脖子疼。

    纪勇涛往旁边挪一挪,给他腾个地方。

    夜色静静的,床头柜上放着两张有裂痕的CD盒子,都是邓丽君和张蔷的唱片。楚稼君用指甲扣着那条裂痕,嘀咕:我们要有个家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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